由於昨天早就與黑白無常說好了，回瀾一念呼喚咒語，白無常就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立刻回瀾解釋道：“我們臨時接了一個任務，黑無常自己先去了，我過來看看小姐有什麽事情，也要立刻趕過去。”

既然如此，回瀾也不客套，三言兩語說明了銀星熠現在的情況，然後問：“無常先生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白無常皺眉沈吟良久，才笑道：“說實話，我也沒有想到銀星熠會用這麽激烈的手段，真讓我佩服。多數人就是死了，也很看重自己的皮囊。你們放心，銀星熠現在的情況雖然惡劣，擔比起上次公子幾乎要魂魄飛散的病癥來還是不算什麽，解決的辦法也要簡單得多，只是我們要擔一些幹系，所以我有些猶豫。不過銀星熠和我們也算投契，又是公子和小姐的弟子，就是擔些幹系，我們也應該救他。梁兄這麽擔心，只是因為不明白修為到了一定的程度，經脈就不再重要，真氣便可以維持身體運轉的全部機能了。”

雖然知道很不是時候，卓寧不禁又再心中問自己，真氣究竟是什麽？

梁默不服氣地道：“我怎麽不知道？修為高了以後，身體無脈無穴，就像汪洋大海般成了真氣的天下，可那必須要有雄厚的真氣做後盾才行。銀星熠才修道半年，離那一步還差得遠呢。”

白無常笑道：“銀星熠是還差得遠，我也沒有計劃用他的真氣，現成的有公子和小姐早就達到那一步了，是目前最佳的選擇，所以我才說我要擔一些幹系。”

回瀾急道：“無常先生快說嘛，我們要怎麽做？”

白無常道：“很簡單，既然我們不能替銀星熠補好沖脈，那我們不如幹脆就毀掉他全身的經脈，順便替他改造一下，雖然事後他會虛弱很長一段時間，但怎麽也比要留在冥界中好，日後修煉也會比現在容易提高。”

就是白無常的這個決定，讓銀星熠脫胎換骨，最後成為一個能和卓寧和回瀾比肩的高手。要知道銀星熠的天姿雖佳，但二十多歲才開始修道，起步畢竟是晚了一些，這樣一來，終於使他有可能躋身於頂尖高手的行列中。

梁默還是不大明白，皺眉道：“問題是銀星熠的魂魄不在，要是經脈全被毀了，身體不是變得更快，等他回來以後要怎麽用？”

白無常笑了笑，淡然道：“只是依靠你們當然不行，加上我就可以了。銀星熠的經脈沒有以後，我會讓卓公子的魂魄暫時在他的身體中寄居一段時間，好幫銀星熠改造身體，然後等我們把銀星熠的魂魄帶回來以後，再把他們兩人換回來就可以了。這樣做是不允許的，我不想被發現，所以我們不能耽擱，不管銀星熠想不想回來，等我們回去以後，都會立刻把他帶回來。公子、小姐，你們有問題麽？”

卓寧苦笑道：“我們當然沒有問題，問題是星熠，只去了冥界這麽短的時間，不知道他弄清楚了沒有，肯不肯就這麽回來。”

白無常道：“到了冥界哪裏還能由他做主，肯不肯也要讓他回來了。時間無多，我還要去執行任務呢，現在就開始吧。”

白俊和佘念堇並排漫步在海灘上，帶著寒意的海風吹得他們的衣服沙沙作響，一直沈默的佘念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大哥，你知道麽？我已經不是一個媧族人了，我的雙腿再也不會變回蛇尾巴了，所以阿媽管不著我了，我想上什麽地方就上什麽地方。”

白俊到了清明鎮就發現佘念堇的尾巴變成了雙腿，但卻沒有往心裏去，只認為那是她喝了天泉水的原故，聽佘念堇這樣一說，大訝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佘念堇道：“自從出了佘影菊的事情以後，我族歷代都有人鉆研驅除補天氣毒素的方法，雖然不能完全成功，但也卓有成效，留下了去處尾巴的功法。只是這樣做很危險，又沒有多大的用處，所以被明文禁止。我閉關幾個月，終於僥幸成功，但阿媽卻不當我是媧族人了。”

白俊想起自己第一次到媧族的時候，就聽阿葵提過此事，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這個情況，詫異地道：“既然明知是危險的事情，你為什麽還要做？”

佘念堇惆悵地道：“我就是想不通，我也不比別人差勁，為什麽就是沒有人要我呢？所以我要到人類的社會中來生活，看看我究竟是比人類少了什麽？”

兜了一圈以後，話題又回來了，白俊大感頭疼，又不知道佘念堇是受了什麽刺激，不敢胡亂接嘴，唯有沈默以對。

佘念堇瞄了他一眼，氣道：“又是那麽一副德性！我又不是要迫你接受我，不過是因為你也是一個非人類，卻贏得了人類的真情，想問問你的經驗罷了，值得你像如臨大敵一般麽？”

白俊尷尬地苦笑道：“堇妹，我的故事你也知道，完全是夏琴主動的，有什麽經驗可以提供給你呢？”

佘念堇道：“那你就告訴我，夏琴姑娘是看上了你什麽？你又是看上了她什麽？為什麽你們可以一拍即合，而我主動向阿星示好，他卻完全沒有一點感覺？你不肯接受我，是因為你有夏琴姑娘，可阿星的喬娜已經不在了，我們之間什麽障礙也沒有，他怎麽連話也不肯聽我多說一句？”

原來上次在補天宮中她夜裏跟蹤銀星熠，一首詞還沒有念完，銀星熠就漠然走了，對她的打擊極大。

她是族長佘夢蘿的女兒，一生下來就備受關註，就是一直躲著她的白俊，也對她很重視；其他的人如卓寧和回瀾等人也都很關心她，她從來也沒有受過任何冷淡。只有銀星熠，白天還和她有說有笑的，到了晚上，明明看見了她，竟然可以當她不存在一般。

佘念堇本來就對銀星熠產生了微妙的感覺，也就分外受不了這個打擊，一怒之下，找出祖先的功法，幹脆去掉了自己的尾巴，嚷著要離開媧族出去生活。她母親不允許她這樣做，佘念梔也哀求她不要離開，她卻牛脾氣發作，當著全族人的面發下重誓，要用一年的時間得到銀星熠的心，否則她母親，銀星熠和佘念梔都將受到懲罰。這就是佘念梔在知道佘念堇沒有去洗劍園以後神色古怪，又不肯明說佘念堇下落的原因。可是佘念堇行事任性，對銀星熠原本也談不上有感情，在離開媧族以後，一想起銀星熠漠然掉頭的樣子，又不是那麽想去見冷冰冰的銀星熠了，才來到清明鎮找到張虎。

白俊不知道佘念堇的誓言，聽了她的一番話，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只有再次苦笑，避重就輕地道：“銀星熠向來就沈默，對著任何人都沒有什麽話，又不是只對你一個人這樣，這也值得你生氣？”

佘念堇非常不滿意地叫：“大哥，我是真當你是我大哥，真心實意要請教你的，你就不能正經一點，給我說說實話？”

白俊嘆了一口氣，看了看佘念堇，道：“堇妹，阿梔人才出眾，又對你一直很好，你為什麽不接受他呢？”

佘念堇一呆，道：“問題是我對他沒有感覺嘛。”

白俊正色道：“這就是你要找的答案。我和夏琴互相有感覺，所以走到了一起，而銀星熠對你沒感覺，所以對你像你對待阿梔一般。堇妹，這種事情最講究一個緣分，是硬求不來的。等你的緣分到了，你想擋也擋不住呢。我在活了千年以後，才能遇見夏琴。”

佘念堇還是很不滿意，又找不出反駁白俊的理由，氣得說不出話來，擡腳將一只海螺踢進大海。

白俊搖了搖頭，輕聲道：“公子和小姐都很惦記你，你既然出來了，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到洗劍園去住些日子吧。”

佘念堇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大海，道：“我暫時還不想見他們。大哥，這不是光彩的事情，你也不要告訴他們。過些日子，我再和張虎一起過去。”

白俊苦笑道：“堇妹，你說晚了，我昨天就把消息傳回去了。但今天你說的這些話，我回去後一定不提。”

佘念堇一呆道：“知道就知道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頓了一頓，還是忍不住問，“大哥，你說阿星聽到我的消息後，會不會說什麽？”

白俊心忖銀星熠的反應一定不會讓佘念堇高興，擡頭凝視洗劍園的方向，擔心地道：“我現在連銀星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麽能猜測他的反應呢？說實話，我很擔心他，所以不能在這裏待久了，過一會兒就要回去了。”

佘念堇驚訝地追問原因，白俊簡單的說了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佘念堇更傷心，不忿地追問：“雲姑娘究竟是什麽樣子的，竟然可以讓阿星動心？”

白俊再嘆一口氣：“還不就是一般的樣子，重要的是感覺。”他琴棋書畫都來得，射出指風，幾筆便在沙灘上勾勒出雲淡煙的樣子。

佘念堇一見便失聲道：“當初我就是聽這個女人說赤水下游來了一條贏魚的。”

黑白無常交代了公事以後，急急忙忙來到忘憂司，白無常問：“銀星熠來了沒有？”

黑臉鬼吏和黃臉鬼吏畢恭畢敬地站起來，黑臉鬼吏道：“銀公子來了，可是又走了。”

雖然不太擔心，黑無常還是問道：“那他喝了忘憂水沒有？”

黃臉鬼吏躬身道：“沒有。他是來找一個叫喬娜的女子的，說什麽也不肯喝忘憂水，沒找著喬娜，就傷心地走了。”將銀星熠來忘憂司的情況說一遍。

黑無常冷哼道：“他說了是我們的朋友，你們也從生死簿上證實了，怎麽能讓他走了呢？他要是有個好歹，我要你們好看！他朝什麽地方去了？”

黑臉鬼吏無奈地道：“銀公子的脾氣大得很，我們想留也留不住啊。不過我跟了他很長一段路，他朝著不了坡的方向去了。長官放心，他身上頗有些拳腳功夫，一般的鬼根本奈何不了他，不會有危險的。”黑白無常不想再耽擱時間，瞪了忐忑不安的鬼吏一眼，掉頭朝外走去。

出了忘憂司，黑白無常擔心銀星熠又去了別的地方不好找，加速朝不了坡沖去，還沒有到便看見傷痕累累銀星熠被一堆鬼圍在中間，神情木然，全無防備。奇怪的是，竟然沒有鬼去招惹他。

黑白無常大奇，在這裏生活的鬼魅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不明白他們何以對已經受傷的銀星熠如此忌憚。

原來銀星熠受挫於忘憂司以後，心中一直憋著一股怒火，自然就散發出一股凜冽之氣，一般的鬼根本不敢招惹他，一直到了不了坡，才有大批的鬼合夥上來挑釁。

銀星熠正想瀉火，對來挑釁的敵人一點也不容情，所用的全部都是兩敗俱傷，以命搏命，幹凈利落的招數。他這段時間的功夫到也不是白練的，自己雖然多處負傷，但對手卻都是一招就了賬。時間不長，便再也沒有鬼敢來惹他了，都想等他失了銳氣，疲憊以後再動手。

見到黑白無常過來，雖然不甘心，原來那些圍著銀星熠的鬼還是恨恨地散去，銀星熠卻沒有任何反應。

黑白無常來到銀星熠的身邊，一邊拉著他給他上藥，一邊數落他。

白無常氣道“你實在是太不知道好歹了！卓寧公子和回瀾小姐對你那麽好，你不報答不說，就只會給他們添亂。為了一個根本就不存在，不知道是什麽怪物的女人，你這樣做值得麽？”

黑無常也道：“要不是卓寧公子和回瀾小姐功力夠高，又肯為你犧牲，你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白無常道：“冥界的情況你現在也看見了，哪裏有喬娜的蹤影？你還不如老實的在仙界找雲姑娘來得實惠一些。”

黑無常道：“沒見過你這麽固執的人，一點也不相信別人的話，現在遭了一番罪，一切還不是回到了起點。”

……

銀星熠像一個牽線木偶一般，一言不發地任由黑白無常擺布，對喬娜和雲淡煙的名字也沒有絲毫反應。黑白無常說了一會兒以後，也沒興趣說下去了。

上完藥後，白無常先去仙界讓卓寧的魂魄歸殼，好給銀星熠騰開位子。黑無常收到信號，正想把銀星熠送回仙界，銀星熠卻忽然開口道：“喬娜真的沒有來過冥界？”

黑無常怒道：“你怎麽這麽糾纏不清！來過就來過，沒來過就沒來過，我們騙你幹什麽？我們曾經讓卓寧公子來這裏見過他的母親，讓你見喬娜也沒什麽了不起的，用得著騙你麽？虧得小姐還誇你聰明，連這都想不到！”掄起銀星熠，將他拋了出去。

銀星熠早已沒有知覺了，也不在乎黑無常再在傷口上撒一把鹽。恍惚間已經回到了仙界，正躺在自己的房間中，睜眼迎接他的是卓寧等人關切的目光。他四下一看，洗劍園的人都來了，就連做客的梁默也圍在木榻邊。見他睜眼，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都松了一口氣。

銀星熠知道大家都關心自己，牽動嘴角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我已經知道喬娜不在冥界，再不會尋死了。”交代完後，他不想再理會任何人，疲憊地閉上眼睛。他發現自己很虛弱，什麽力氣都沒有，連動動手腳都很困難，卻並不在意，因為他真的麻木了，再沒有任何感覺。

卓寧揮手讓眾人離開，自己給他講了他現在的情況後，卻發現銀星熠閉著眼睛似乎並沒有再聽，嘆息一聲也離開了房間。

接下來的幾天中，除了卓寧偶爾進來給銀星熠一些食物，同時給他輸輸氣以外，再沒有人來打擾他。銀星熠也再沒有說過一句話，默然聽從卓寧的擺布。

卓寧也奇怪，每次默默地來，默默地走，也是沒有一句話，既不問他，更不勸他，讓他有大把的時間清理和思索自己在冥界的見聞。他不願意去想冥界的事情，卻不得不想冥界的事情，他很想讓自己相信他只是做了一個噩夢，或者一切都出於卓寧和回瀾的安排，卻無法自己騙自己。他很想卓寧能痛罵他一頓，最好是痛打他一頓。可惜卓寧秉持了一貫的溫和態度，始終不肯提供這樣的服務。

三天後，銀星熠了解到卓寧有比他還好的耐心，他不想只是這樣被動地躺著，已經麻木的知覺漸漸恢覆，除了痛還是痛。他終於明白了常常出現在喬娜或雲淡煙眸子中的無奈和茫然是什麽意思了，除了無奈和茫然以外，他現在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門響，進來的依然是卓寧。他沒有像前兩天一樣拿著黃精，手裏竟然端著一碗剛剛熬好的，還冒著熱氣，黑紅色的稀粥。

銀星熠稍微有些奇怪，艱難地在木榻上坐起來。歇了一會兒，等力氣恢覆了一些後，他才默默地接過碗，喝了一口後便明白了，原來碗裏並沒有一粒米飯，是一碗不知什麽東西熬制的藥粥。喝在嘴裏又苦又澀且很粗糙不說，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酸味，說不出有多麽的難吃。他沒說什麽，一口氣喝完了粥，將碗還給卓寧。粥盡管很苦澀，但也很熱乎，讓他冰冷的身體又有了一點活力。然後銀星熠伸出手腕，等待卓寧放好碗後給他輸氣。

當卓寧渾厚精純的真氣又一次順著脈門進入銀星熠的身體時，銀星熠麻木的神經又開始活動，不禁思索起自己的身體狀況，為什麽會這麽虛弱，連一點力氣也沒有，只是坐起來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也必須費盡全身的力量，咬著牙才能完成。他記得卓寧是給他說過的，但當時他太恍惚了，沒有聽清楚，只模糊的記得卓寧說他身上的經脈已經沒有了。他現在的感覺就是虛弱，一點體力也沒有，要不是靠卓寧每天兩次來給他輸氣的話，他相信自己一定又到冥界去了。既然暫時還沒有死，而且看樣子也不可能立刻死，他可不能忍受自己永遠只是躺在病床上。

輸完氣後，卓寧像往常一樣準備離開。銀星熠忽然開口道：“師傅，我現在怎麽了？”

卓寧欣慰地笑了，道：“星熠，你終於活過來了？你的身體有了一點變化，你以前練出來的真氣全部用來維持你的生命了，所以現在才這麽虛弱。不過沒關系，只要你自己肯練練功，很快就可以恢覆活力了。”

銀星熠點了點頭，盤膝坐起來，雙手疊扣小腹，正準備練功，忽然覺得卓寧來到他的身後，出掌抵著他的背心，送出真氣，道：“你現在的狀況和以前不一樣了，練是既不是大周天，也不是小周天，而在周天運行。第一次做可能還不習慣，先跟著我練習一次。”

銀星熠再一次感受到卓寧濃厚的情誼，輕輕地點了點頭，拋開一切雜念，專心於體內全新的真氣運行。片刻後，他平靜地忘記了一切，包括喬娜和卓寧在內，融化在真氣動人的天地中。

卓寧知道他不再需要自己了，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再次回神的時候，銀星熠發現已經到了晚上。而經過這麽短短的一天時間，他的精神體力便恢覆了很多。盡管身體還是很虛弱，沒什麽力氣，但已經恢覆了簡單的行動能力，再不需要靠卓寧輸氣來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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